在安阳，每当听到牲畜铃铛大规模地响起，人们就知道傍晚到了。炊烟下的村庄，总是分外的美丽。
　　街上总是会有人下棋，他们眉头深锁，沉默不语。看棋的人也都深谙知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，只是将下棋人层层围住，好似要站成道道围墙。这一切，都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　　陈老太拄着拐棍，在狭小的厨房里忙里忙外，今天的晚餐是炝小油菜，刚从地里挖来的青菜，在热水里焯过之后，放入炝过辣椒的热锅里爆炒，虽不怎么复杂，但确是非常味美。
　　饭快做好的时候，陈老太习惯性地朝着门口用湘西方言大声喊：“陈老汉，快去挑水，回来准备吃饭。”每每这时，陈老汉总是会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棋，按照她的指示行动，围观的看客也不说什么，自然而然地替补上去。
　　可是这一次，陈老太等了好久也没见陈老汉的身影。下棋的那群人听到叫声之后，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，呆呆地看着陈家门口。
　　陈老太刚要站起身来去屋外找寻，抬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黑白照片，照片上陈老汉在深情地看着陈老太傻笑———是啊，沉默寡言的陈老汉已经去世了。
　　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两口，年轻时虽然自由恋爱的风气已经开始，但是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仍旧是主旋律。陈老汉当时家里很富裕，他们两个在媒人的介绍下见了面。陈老太记得，陈老汉只是看了她一眼，转头对媒婆说了句“可以”就离开了。陈老太看了看病重躺在床上的弟弟，想了想爹娘脸上的愁容，呆呆地也点了点头。回去的时候，陈老太使劲地甩着手上的手链———从十二岁起就一直在为另一半准备的定情信物，还未送出，自己就要出嫁了吗？
　　婚后，陈老太只是知道陈老汉会一个人默默地干完所有的脏活累活，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地替自己打来一盆洗脚水，会在自己难产的时候，一个人默默地躲在角落里，一边抽烟一边哭……陈老太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陈老汉。她只是会在陈老汉不在身边时莫名地觉得恐慌，会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……陈老汉不太爱说话，陈老太亦然。
　　但两个人会时不时地对视。陈老太还记得，陈老汉去世的那一天一直拉着她的手，不断地跟她道歉，怨自己不该那么自私地霸占她的人生。他一直以为陈老太之所以会嫁给他，只是情非得已。陈老太当时不知道说什么，只是一个劲地摇头。但是她的心里特别清楚，这些年来，自己从未有过后悔。
　　想到这，陈老太向窗外望了望，山上的桃花已经开了。她仍然记得当年自己嫁给他的时候，桃花开满地。她也还记得，以往每年这个时候，陈老汉都会为她摘一束开得最艳的花，放在床头。可是今年……是啊，我们都以为只有轰轰烈烈才是爱情，殊不知，最极致的爱情，是细水长流。
　　陈老太打开了电视，正好在放一首歌，她听到了最后两句：“默然相爱，寂静喜欢。”
　　泪就这样簌簌地落。
　　王滢，文学院中文系2014级学生。